非洲地区铜资源人民币计价及结算分析
铜作为重要的战略性矿产资源，是电力、工业、交通运输等领域的关键原材料。随着全球低碳转型加速推进，光伏、风电、新能源汽车等“电经济”快速发展，铜是制造发电设备、电动机、电力传输设备和线缆等产品的关键材料，其战略重要性与日俱增。中国对于铜资源的需求量较大。据中国海关总署统计，2023年我国铜精矿进口量为2754万吨，铜资源对外依存度近80%，主要进口国包括智利、秘鲁、蒙古国等。非洲作为共建“一带一路”重要区域，拥有丰富的铜矿资源，并且具有矿石品位高、易开采和成本低等特点。深化中非铜矿资源合作、积极探索非洲地区铜资源的人民币计价及结算，对于我国加强铜矿资源储备、保障铜供应安全具有重要意义，也可为稳慎扎实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创造有利条件。
非洲地区铜产业发展概貌
全球铜产品供需及非洲铜矿分布
铜资源的供应方和需求方分布都相对集中。美国地质勘探局（usgs）数据显示，2023年全球铜矿产量（金属量）为2200万吨。全球铜资源前十大储备国的铜储量占全球储量的70%以上，其中智利、秘鲁和刚果（金）是铜的主要产地，其铜矿产量分别占全球铜产量的19%、12%和8%（见表）。消费方面，根据国际铜业研究协会（icsg）数据，2023年全球精炼铜消费量为2701万吨，同比增长4.6%。从各国消费情况看，中国是全球铜消费量最大的国家，占比超过50%。
非洲的铜矿主要分布在刚果（金）—赞比亚铜（钴）矿带。美国地质勘探局数据显示，非洲铜矿带的铜储量达10100万吨，占非洲总储量约80%。该矿带形成于中、晚元古代，为砂页岩型沉积铜矿床。非洲地区其他的铜矿资源主要分布在南非、纳米比亚、摩洛哥、乌干达、毛里塔尼亚、博茨瓦纳和津巴布韦等国。
外资铜矿企业在非布局
非洲是中国矿业“走出去”最早进入的地区，也是目前中资矿业企业在海外发展最具活力的地区。中资铜矿企业对非洲投资国度主要集中在刚果（金）、赞比亚和南非。2002年，刚果（金）颁布新的矿业法，向民间开放铜钴矿开采，吸引了大量中国矿企赴刚果（金）投资。中资铜矿企业通过与当地企业成立合资企业、参股当地企业等方式，不断加大对刚果（金）铜矿投资力度。截至2023年6月，在刚果（金）投资的中资矿业企业数量已有40多家。其中，大型中资矿企包括洛阳钼业的腾凯丰古鲁美铜矿、华刚矿业、紫金矿业穆索诺伊矿、中国有色集团投资的迪兹瓦矿业等。在赞比亚，中国有色集团在赞比亚控股企业是中资在赞比亚主要铜业企业，铜产量约占赞比亚的16%。在南非，河钢资源股份有限公司下属南非pmc公司是南非最大的铜产品供应商，其铜二期项目投产后，年产能可达7万吨铜。
外资企业在非投资铜矿出现调整。2002年以前，刚果（金）的矿产资源主要由国有的国家矿业总公司gecamine和西方矿业巨头如美国freeport、比利时groupe forrest、加拿大katanga等垄断。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导致铜钴价格暴跌，部分在刚果（金）的外资矿业企业倒闭，西方投资者逐步削减新增投资。目前，嘉能可（glencore）、欧亚资源（erg）、艾芬豪矿业（ivanhoe mines）等国际矿业公司仍在刚果（金）保持运营。其中，中资企业参股了艾芬豪的kk矿山。为增加财政收入、扩大就业容量，赞比亚政府支持外资投资矿业、提升铜产能，在赞比亚开发矿产资源的外国公司主要包括第一量子公司、嘉能可公司、巴里克黄金公司、印度vedanta公司等。
刚果（金）和赞比亚本土的大型矿企大多为国有企业，主要作用是入股投资当地的国外矿业企业，获取分红或权益金。gecamine是刚果（金）国家矿业总公司，在当地，无论是本国还是外资企业，均需与gecamine谈判获取矿权，通常gecamine会在合资企业中享有约20%—30%的企业股份。在赞比亚，外资企业需要通过与赞比亚zccm investment holdings公司合资来获取矿权。
非洲铜计价货币及结算现状
非洲铜计价情况
非洲各国拥有不同的铜计价方式，但多数以美元作为主要的计价结算货币。目前，刚果（金）、赞比亚的铜矿企业的定价方式，是以自交货日起1—2个月伦敦金属交易所（lme）的a级铜现货均价为基准，并以美元进行结算。南非计价货币以美元和南非兰特为主。
由于铜具有商品和金融的双重属性，其作为投资品在国际期货市场上交易频繁，显著加大国际市场的铜价波动，影响铜矿企业与贸易商的收益稳定性。矿产企业通常在伦敦金属期货交易所、香港期货交易所或上海期货交易所进行套期保值等风险对冲交易。但部分中小型中资企业虽然在开采、冶炼、物流等方面具有优势，但在运用金融产品防范价格风险上处于劣势，汇率风险与铜价波动影响到企业利润。为此，在非中资矿企正积极推进铜的人民币计价结算试点。2021年12月，中国有色集团下属赞比亚企业与其交易对手完成了铜的首笔人民币计价销售，交易金额为5377万元，实现了在赞比亚铜人民币计价结算零的突破。截至2023年年末，赞比亚铜人民币计价结算业务累计办理近1.2亿元。
非洲铜人民币计价结算仍面临诸多挑战。一是铜交易商定价时普遍采用lme美元报价。我国上海期货交易所的铜报价为人民币价格，但主要面向境内交易企业；境内外铜交易商可在上海国际能源交易中心和前海联合交易中心使用人民币报价，但这两个交易中心国际市场影响力较小，境外铜交易商对其认可度不够。二是非洲尚未建立成熟人民币市场，人民币使用场景有限，削弱了铜交易商采用人民币计价结算的动力。例如，非洲国家通常使用本币或美元报关、以本币缴纳关税，若以人民币进行贸易结算，企业在报关和缴纳关税时面临更复杂的税额计算流程。三是人民币在全球信贷市场中的份额不及美元。铜矿企业和贸易商具有较强议价能力，能够在国际市场上筹到充足、低利息的美元资金，进而其销售回款也倾向于美元。
铜资源人民币计价结算基础
一是中资企业在刚果（金）、赞比亚等非洲主要铜产国拥有较强的矿产开采权。2022年，刚果（金）和赞比亚的铜矿总产量分别为230万和80万吨，其中70%和16%的产量为中资企业开采。同时，中资企业在上述两国开采的铜矿资源主要销往中国，这为推动人民币计价结算创造了有利条件。
二是中国与非洲主要铜产国具有良好的外交关系和经贸往来。中国在2010年与南非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在2023年与刚果（金）、赞比亚分别建立了全面战略艾牛棋牌的合作伙伴关系。中国与上述国家友谊不断深化，积极开展务实合作，为推动人民币计价结算提供了安全的政治环境。
三是非洲主要铜产国的外汇管理相对宽松，人民币计价结算环境有利。在刚果（金），根据2018年颁布的新矿业法，矿业公司需将至少60%的实际出口销售收入汇回刚果（金），严格限制将矿业出口收入转移至境外。但刚果（金）允许外国企业开立离岸账户，允许出口销售收入40%通过离岸账户结算，并不限制离岸账户/币种，企业可开立人民币离岸账户。在赞比亚，出口货款须全额进入赞比亚境内账户，但对币种没有限制。在南非，企业进行外汇付款需要经过监管当局审批，但审批相对宽松。
四是离岸人民币市场健康发展，扩大了非洲铜人民币计价结算的资金来源。国际清算银行（bis）2022年调查显示，2019—2022年人民币外汇交易在全球市场的份额由4%增长至7%，排名由第八位上升至第五位，在岸、离岸人民币期货市场日趋活跃。由于香港中资企业是非洲铜矿企业的重要交易方，离岸人民币市场发展有助于扩大国际市场的人民币融资渠道，提升人民币在全球信贷市场中的份额。
五是跨境人民币基础设施建设不断完善，为非洲铜资源人民币计价提供必要支撑。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参与者规模持续扩大，业务量稳步攀升，系统功能逐步完善，实现了对全球各时区金融市场的全覆盖，支持全球的支付与金融市场业务。cips艾牛棋牌官网信息显示，截至2024年4月，非洲已有赞比亚中国银行、中国银行约翰内斯堡分行等6家cips直接参与行，间接参与行数量达50家。
政策建议
以人民币作为铜计价结算货币，在保障我国矿产资源安全、保持经济稳定增长、降低企业综合成本、增强企业结算体系安全等方面具有重要意义。在操作层面，推动非洲铜人民币计价结算是一项系统性强、复杂度高的工作，需要各市场主体相互配合、持续攻坚，不断完善流程和机制。
一是增强对铜矿资源的开采、管理能力，从矿产源头掌握铜供给，加强中资企业的铜定价权。首先，提升中企勘探、采矿等技术水平与竞争力，以更低成本、更高投资收益开采难度大、品位低的矿产。例如，随着优质矿产资源耗尽，赞比亚卢安夏铜矿的前身——成立于1927年的卢安夏—安特洛普矿业公司，曾多次面临关停境遇。2009年，中国有色集团接手卢安夏铜矿，通过加强技术研发，建设先进采选和冶炼工厂，帮助卢安夏铜矿实现可持续的利润增长。其次，提高铜产业链企业管理水平，综合利用我国企业在资金、技术、人员成本、企业内部管理等方面优势，收购非洲优质矿产。例如，洛阳栾川钼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凭借其融资和管理优势，以26.5亿美元收购美国自由港公司拥有的刚果（金）tenke fungrume mining优质铜钴矿。
二是探索非洲铜交易的人民币使用场景，调动铜产业链上企业使用人民币计价结算的积极性。首先，加强非洲铜人民币计价结算的宣传引导。在非中资企业的铜产能约占非洲主要铜产国产能的50%，并且买方多为中国内地或中国香港的企业。通过宣传提高铜产业链上的中资企业对于铜人民币计价结算的认识，鼓励中资铜产业链企业以国内期货交易所的人民币价格作为铜计价基准，将人民币计价结算嵌入企业采购、销售、管理等环节。其次，加强铜金属衍生品市场建设，推进铜现货、期货、期权等领域人民币市场发展。可发挥市场规模优势，建设贴合企业需求、服务产业发展的衍生品市场，扩大人民币的市场份额，提升铜的人民币定价权。金融机构可加强对铜产业链企业开展套期保值等业务指导，协助企业熟悉、应用国内期货交易所相关产品规避风险。此外，打通人民币在非洲的铜出口国报关、缴税等业务环节。目前，刚果（金）、赞比亚、南非等非洲铜出口国主要以美元报关、以所在国本币缴税。若我国能与非洲国家在政府、企业、银行、结算系统服务公司等多层面共同配合，建立铜出口国的人民币报关及缴税机制，将显著推动大宗商品人民币计价结算工作进展。
三是提升金融支持能力，为铜人民币计价结算提供全流程、系统性的金融服务。加强对境内外企业投资铜产业链的融资服务，为中资在收购非洲矿山、增加冶炼能力等方面提供人民币资金支持。提高结算服务能力，完善人民币存款、汇兑、结算等金融服务，提升人民币在非洲地区使用的便利程度。可利用中资银行集团优势，为铜产业链企业提供涵盖投资银行、保险、基金、资产管理、金融租赁等多个领域的综合服务平台，充分发挥人民币清算行在便利境外人民币投融资、培育离岸人民币市场、提供人民币流动性支持等方面的作用，建立更多代理行关系，建设更完善的人民币跨境服务网络，使人民币到了非洲能进入更多当地银行、在银行内流动起来，让更多银行为所在国政府、企业和居民等提供人民币服务。
作者戚彬系赞比亚中国银行业务发展部高级经理
作者李颖婷系中国银行研究院研究员
